尝试日更二十一天
十二、
卡修斯按照纸条上的地址，逐渐走到了一片藏在高高墙壁中的巷子里。即便是白天，可两侧的墙壁太过高大，阳光也根本照不进来，甚至还让卡修斯感觉到了一丝凉意。
他的脚步愈来愈慢，直至完全停了下来。周围一片死寂，连风声都听不到。
卡修斯慢慢的转过头去，碎石铺成的小路上空无一人。
……是个杀人抛尸的好地方。
他忽然冒出了这么个年头，心底也骤然有了一丝紧张。卡修斯摇了摇头，将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了下去，快步向前走去。
巷子终于开阔起来，至少没有刚才那般狭隘的压迫感。小路上尽是碎石，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。
可卡修斯的神经骤然绷紧了。
这里没有人家，两边从头到尾，都是墙壁。
“好久不见。”
阴恻恻的声音忽然在卡修斯耳畔响起。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，卡修斯就被人一拳打中，随后，什么东西将他重重的扔向了远处，摔在了坚硬的碎石地面上。
卡修斯咬着牙，慢慢站了起来。不远处，摘掉了围巾的少年正微笑着，一双眼睛无比明亮。
“那封信，是你写的？”卡修斯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，被划破的掌心已经开始泛红。
“不然怎么把你这个大善人叫出来？”他撇了撇嘴，“你都不知道，我想见你一面有多难。”
格莱奥慢慢的走过来。
无数蛊虫沿着他的足迹落到了地面上，也有不少像是蝴蝶般鲜艳又漂亮的飞虫环绕在他身畔，他抬起手，爱怜的看着落在他指尖的虫子，“这些孩子也很久没能好好吃过什么东西了。”
卡修斯慢慢的退后了几步，不动声色的将手伸进了随身的小药箱里。
这点小动作没能瞒过格莱奥。他手势一变，那些蛊虫便密密麻麻的冲了过来。卡修斯也毫不含糊，将手里的东西狠狠一摔。炸裂开的东西弥漫起浓重的浅黄色雾气来，没什么味道，却一瞬间逼退了那些蛊虫，冲在最前头的蛊虫早已僵了大半。
格莱奥平淡的看着这一切，仿佛与他无关一样，只是翻了个手。那些稀奇古怪的虫子像是无穷无尽一样从他的身上钻出来，继续向着卡修斯冲去。
卡修斯退了两步，同样摔下了另一只小布包，刺鼻的白雾将他笼罩了起来，也再次隔绝了那些蛊虫的前进。
他没有趁机逃走的打算。格莱奥作为杀手的底子放在那里，他是绝没有逃开的可能的，只能放手一搏。
“这个梦我做了很多年，”格莱奥感慨般，有些阴柔的嗓音此刻更显得冰凉，“将你堵在绝路上，让你尝尝绝望，然后万虫噬身，万毒攻心而死。”
“梦？”
卡修斯冷笑道，“除了最后那一点，你哪一件事没做过？”
格莱奥的脚步顿了顿，“那些算什么，你现在不也是好好的？”
白色的雾气已经淡薄到卡修斯足以看到格莱奥在不远处的身影，他警惕的看着前方。
片刻后，人影猛然间冲了过来。卡修斯死死盯着他，在那只手想要扼住他的咽喉时，猛地俯身，勉强躲过了那只手，而后毫不犹豫的将一把银针，准确的刺进了他身上的穴位里。人影立刻僵硬在了原地。
“可这么多年不见，”声音忽然从卡修斯背后传来，他惊得睁大了眼，冰凉的手从背后换过了他的肩，一把匕首也抵在了他肩颈处，格莱奥笑道，“你的确聪明了很多。”
白雾彻底散开，也露出了刚刚的人形。淡薄如纸片一样的人形崩散开，黑色的蛊虫尽数落到了地面上，讨好般围在了格莱奥身前。
“终于可以算总账了，不是吗？”格莱奥连声音都在颤抖，卡修斯根本分不清他是狂喜还是快要哭泣，“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……父亲他会在地狱等着你。”
他一字一句的道，“在你经历过他的痛苦之后。”
“……那、正好。”冷汗顺着卡修斯的额头缓缓地滑落下来，他偏过头，盯着格莱奥，丝毫不顾脖颈处已经被划出了一条血痕，“我还能、再让他死一……唔！”
剧痛从他腿脚处袭来。那些蛊虫狠狠地撕咬着他的皮肉，却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。随之而来的是一片明亮的幽蓝色鬼火，一瞬间将周围的一切灼烧成灰烬。
布莱克面无表情，毫不费力的一只手抱起了他，另一只手上的鬼火还未消散。他沉默的看着格莱奥，忽然间向他伸出了手，蓝色的鬼火一瞬间猛烈起来，冲向了格莱奥。
水墨如同花朵一样盛开，将鬼火抵挡而下。诺伊尔站在了格莱奥身前，盯着不远处的布莱克，“说了外面很危险，别乱跑。怎么不听。”
格莱奥忽然抬起了头，两只手慢慢紧握成拳，呼吸愈发的急促而紊乱，喃喃着什么。
“……每一次，又是这样……到底怎么了！从小到大！每一次都有人护着你！一个会杀人的大夫就这么好吗？！”
布莱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。他能发觉卡修斯揪紧了他的衣襟。一时间，蓝色的鬼火几乎冲天而起。
诺伊尔手中的琉璃笔也划过空中，将格莱奥稳稳当当的护在了身后。
“是！孤独园里你照顾过我！可为什么你走了就不能让我也离开！我走了之后你就一定要把我的日子毁掉？！”
格莱奥的神情近乎扭曲，声音也沙哑的不成样子。他一把挥开了诺伊尔想要拦住他的手，走上前去瞪着他。
“你以为父亲他放着那么多大夫不看为什么偏偏要找你？！是因为我！我告诉他！我最好的哥哥！他是个大夫！”
那些蛊虫安静的伏在地面上，膜拜一般，留出了一条道路来。
“没有人相信我！只有他信了……可你呢？！你杀了他！你亲手杀了他！”
格莱奥抬起了头，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，“所有人都指责是我的错！我亲手把那个传奇逼上绝路！”
“你早晚有一天会毁在他手里的！”卡修斯强压下了哽咽，咬牙道，“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冷血多残忍，他收留了你只是为了让你未来当他的一条狗！”
“可你们眼里他是什么样与我有什么关系！”格莱奥嘶吼道，“所有人眼里他都是恶贯满盈无恶不作的魔头！败类！我眼里他永远是站在我身后的父亲！”
“他收留我有目的又怎样！”
“其他人给过我哪怕是一点温暖吗？没有！”
“凭什么！凭什么我的生活就要因为你们的目光就被毁得干干净净！你不是很能说吗？你告诉我啊？！”
卡修斯沉默了。
格莱奥说的这些他都知道，也都清楚。
可正因为这样，他当初才不忍心让格莱奥的一生就这样毁在那个见不得光的地方，才狠下心，唯一一次用了错误的药方。
即使是后来迪符特死了，他和格莱奥互相痛恨了无数年，却也从没后悔过。
他从不是个合格的大夫。
“所以我杀了迪符特啊，蠢货。”格莱奥努力扯开嘴角，“可迪符特死了还有人替他哭两声，父亲呢？所有人都在拍手叫好……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？你根本就不明白。”
布莱克的目光从刚刚就一直停在了卡修斯身上。少年紧紧咬着唇，已经渗出了血珠，却仍然没有任何声音。他散去了右手上的鬼火，轻轻地揉了揉卡修斯的头发，低声道，“他死了，你会好受一点吗？”
诺伊尔眼神一凛，直接伸手将格莱奥拉回了身后。他也难得的没有抗拒，只是仍然死死盯着卡修斯。
布莱克却自始至终没有看过这边一眼，只是专注的看着卡修斯，眼神难得的柔和。
他太久没能像这样接触卡修斯了。凯兮把卡修斯保护的太好，甚至还阴差阳错的挡了两次从诺伊尔那里溜出来，过来刺杀他的格莱奥。他早该记起御城守御是不能对居民出手的，不然现在也不会如此的被动。
“……回去吧。”卡修斯轻声道。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，看不出他的神情，“回……医馆。”
“我打得过他们，杀了他们很容易的。”布莱克眨了眨眼睛，身后的鬼火愈发的凝实起来。
“我想回去……我累了。”卡修斯忽然垂下了头，靠在了布莱克的肩上，“真的……好累啊……”
“好。”布莱克抬眼看了诺伊尔一眼，目光是浓重的威胁。可他却乖乖的转过了身，抱着少年，一步步的走远了。
直到确定布莱克离开了，诺伊尔才稍稍放松了警惕，转头却发现，格莱奥却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地上，神情难得的颓丧。
沉默了片刻，诺伊尔在他身边半蹲了下来，“受伤了吗？”
格莱奥笑了一声，转过头去，“他个废物，怎么可能伤到我。”
诺伊尔只是安静的望着他。
过了半晌，他也坐在了地上，而后抬起手，不容分说的把格莱奥扯了过来，抱进了怀里，“哭出来，会好受一点。”
“你白痴吗？”格莱奥的语气非常无奈，诺伊尔甚至能想象得到换做平时他翻白眼时的样子。
可他却没有挣扎。
没有多久，诺伊尔就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力道落在自己的身上，小小的揪住了那么一点儿布料。
“我没说话，你不许动。”格莱奥闷闷的道。
“好。”诺伊尔抬头看着天空。
片刻后，诺伊尔低下头来，轻声道，“哭出声也没关系。”想了想他补充道，“我现在听不到的。”
“你是、白痴吧。”格莱奥回了他一句。
诺伊尔叹了口气，忽然收紧了自己的手臂，将格莱奥整个护进了怀里，“人各有命。”
“……哈？”
“你不用觉得他有多好。以后我护着你。”
格莱奥的身体轻颤了一下。
诺伊尔道，“我一直说话算话。”
“……你是不是早就图谋不轨了。”格莱奥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，仍旧没有抬起头。
“嗯。”
“多久了。”
“见到你的第一天起。”
“……你是白痴吧。”
“你说是就是。”
“……你一定要说话算话。”
“嗯。”
“我饿了。”
“回家？”
“……回家。”
